四十年代的绍兴大街
㈠细说大街的前前后后
绍兴城里的这条大街是何时建成的,没有听人说起过。反正三十年代末,爷爷抱着我嬉大街时已经存在了。那时候这条街已经是非常现代的了。路面是用柏油浇的,所谓柏油,那实际上是炼石油的渣仔沥清。那时候的人知识有限,以为是柏树里炼出来的柏油。有人说两部黄包车交会要相互避让,那到也不至于。宽度大约有十米左右。你别笑话我。那时候的街道有这个宽度,是非常气派的了。杭州是省会城市,有一条“延龄路”;还有,列为五口通商的宁波市有一条“东门大街”才可与之媲美。五十年代,我到过不少城市。那里的主要街道多是石板路,最宽的也只有四、五米。像宁海的县城,主街道却是用鹅卵石铺的,天台县城的街道是青石板铺的,嵊县的街道是山黄泥铺的。绍兴的这条大街就是现在的解放路,已经具有现代城市的派头了。任何一个外地来绍兴的人都赞美她的。如今,街道虽然宽阔而漂亮,却没有了姣姣的地位与风头了,因为大家都差不多了。
当年的大街没有那么长,也没有那么宽。没有那么宽,只要看一看“秋瑾烈士纪念碑”就知道了。这个碑原本与东边的店铺屋并排的,纪念碑也占了一间店面的位置。碑的后面有一口水井。当年绍兴还没有自来水,附近的店铺多到此处打水。水井后面就是府河,河边还有个踏道。绿客我路过碑前,常常要读碑文。不为学习历史,却是为了认字,慢慢的我能把碑文读下来了。如今这纪念碑却在街正中心了,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。前几年,有个楞头楞脑的,吃饱了老酒,开了小车硬是往纪念碑上撞。听说这事还一直汇报到中央。
没有那么长。它南头是从东街的尽头,“清道桥”转弯开始。南面有一条很窄的小街与大街相接。小街的中间只一块石板,两边再铺些小石头。两层楼木结构的店面屋,屋的瓦沿头向街中心伸出。两头相对中间便成了“一线天”。夏天到好,总是没有多少太阳晒进来。下雨天真个要死了,瓦沿头水两面夹攻。淋不着也溅你一身。
解放后的前30年变化非常缓慢,第一次拓宽是把两边的行人道凿平,造作马路。店铺的屋不拆,楼上保持原状,楼下的店面向里面退进,留出地方作行人道。所以那时的行人道向街的一面有一根根的砖柱。那是为了支撑楼上的建筑。这次大约拓宽了近3米。第二次是拆屋了。拓宽的幅度较大。
上张图啊
那大街虽大,却没有街名,可这小得猛了的小街,却有一个很形象的名字,叫“鹅项街”。这大街好比鹅身子,小街就是鹅的项颈。这鹅项街上,丁点大的小店一间接一间。从清道桥一直通到大云桥。卖的都是鸡零狗碎的小物事,比如卖火钳、铜杓、卖小孩衣服、狗头帽、虎头鞋、卖雨伞、卖旧衣裳、卖草鞋、蒲鞋、……噢!还有卖猪肉的肉店和香烟店,他们的生意也很不错。这些小店主,大都是夫妻老婆店,虽赚不来大铜钱,但也能混个茶饭不愁。
这鹅项街的店与店之间非常有趣。因为街道狭,两对面的距离很近。做生意通常都在上午,下午没事时就泡杯茶,坐下聊天。斜对面,两隔壁都参与进来。还不时的香烟飞过对面去。更有甚者,唱起绍兴大班。对面敲斗鼓(或许是竹管老头),隔壁拉板胡。其乐也融融尔!
大街的北头却是断头路。走到底就是“大江桥”。走过大江桥,正对头没有路了,只有一条呈丁字形的横街,东头叫“萧山街”,另一头是上大路。桥正面对着的是一座庙。大街到此为止。要说没有路到也不是,庙的东边墙外有条小弄堂。弄堂小得不能再小,倘若两胖子对面走来,交会时要侧转身来,悠着点儿才能过去。弄堂过去还有几户人家,再过去就是乡下头了。我的朋友,“查日中”说过:“大路尽头是大门,在风水上是犯忌的。”
这庙宇的大门正对着大街尽头,有一天它真的犯了忌。大概是1950年吧,那天上午,哗啦一阵巨响,那破庙瞬间坍塌成平地。听住在小江桥河沿的人说,那声音很响,也很恐怖。当时,我在利济桥后街,也隐隐听见了声音。据说还压死了一个住在这破庙里讨饭的人。
古时候的人造庙是非常严肃的事,它为什么会大门正对大路尽头,在旧时的风水上它确实很犯忌的。我想,这一定是先有庙而后有路。绍兴与苏州是中国仅存的两座有二千五百年历史,仍在原地,没有易地重建的古城。而绍兴的这条大街当时已经算得上很现代了, 我想,这大街可能不是古街。街是后建的,造路的人只懂建设,不懂风水。也就不去研究你这庙宇的风水如何了。
这座庙宇的倒塌, 大概菩萨已经计算好了的。不然,为什么有如此巧合。抗战前绍兴已经通火车了,鬼子贼兵到来前,大家把铁路破坏了。50年代初恢复铁路运行是当然的事。当时新火车站选址城北,通向火车站的公路正要从大江桥往北。这庙正好挡在正中。政府要拆屋,拆什么屋都容易。就这拆庙有些麻烦,他涉及到民风、民俗、宗教等等。菩萨说了你拆起来麻烦,我拆起来容易。他在空中仙帚划个圈,哗啦一声就好了。不久铁路通车了,汽车可以骨都都的直通火车站。这大街也往北伸延了不少长度。自然,开始起大江桥以北的大路造通了,但从大江桥到火车站这段路还是冷冷清清像乡下头一样,路两边差不多都是田畈。南边的鹅项街也动了扩张手术,这条大街以后就越伸越长了。
㈡当年大街上的景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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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这小青年与我开玩笑,那时候我六谷糊都吃不饱,哪有钱来拍照相。
有图更形象
㈡当年大街上的景象
这条绍兴古老的商业大街,当年街上是没有汽车的。只有金汤侯先生办的运输公司的客货运车辆经过绍兴,车也不多。车站设在西小路,所有汽车都从城北面经过,是不开进城里来的。城里头,无论是公家还是私人都没有汽车。街上的就是黄包车。黄包车也不多。这黄包车拉上客人是跑步前进的,他的车把手里系着一个铜铃当。他跑步前进时,不断的摇动铃当,通知前面的人让路。倘若要转弯时,他会大呼一声:“靠大来个”。什么叫“靠大”?就是向右,向左就叫“靠小”。这是拉车和撑船人的语言。若是街上有人问路,则要说:“解首转弯或顺首转弯”也是左右的意思。
街上的自行车就更少。有两个车行出租自行车,每小时几毛钱。租车人不为别的,租来玩玩。从南到北骑车玩。碰到熟人举起手,叫声:哈啰!大笑一阵。
那时的街道虽然比现在狭,但街上只有行人没有车,两边还有一米半宽度的行人道,街道的商店不过二层楼,人行走在街上的感觉,那马路好象比现在的还宽敞。走路的人往往都走在街中心。没有行人靠边走的习惯。
全城都是石板地的绍兴城,这大街上的柏油马路,因为平整没有交接头,无论走路还是坐黄包车感觉都很好。可是到了大热天就很糟糕了,那时的柏油路的配方和工艺都很落后。大热天,柏油都烊了。走着,走着,鞋底被粘住了。最可怜的是黄包车夫,轮胎陷进去,车也拉不动了。
这空空荡荡的大街,能看到的就是行人。上午人最多,因为乡下人进城购物、办事总在上午。乡下人家多数人都有船。今天到城里去,昨天就都互相约好了。我的外婆家在皋埠对岸的横漫池。他们上城里的小划船我也坐过,凡要搭船进城的人,每人各拿一片划楫。这种划船的桨,不管你家有没有船,桨都是有的。一只小划船坐得七、八个,或十来个人,大家一起划船,那速度是呆快的。城里头的市面多半要靠乡下人来旺旺场面。
绍兴城里的这条大街,当年街上是有清道夫的。现在不稀奇了,穿着黄马夹扫街的环卫工人,乡下头的集镇里都有。可40年代,那是要像模像样的城市才有清道夫。外地的一些县城,没有清道夫。街道干净与否,就要看延途的店家扫地是否尽力了。尽力的也不会天天扫,街道总是垃圾满地。有外县的人来到绍兴的大街,总称赞绍兴大街的干净。而大街以外的小街小巷,路当中干净点,两边则都是满地的垃圾。你看着现在整洁干净的街道,以为世界本来如此。要是能开动时光机器,把历史倒回去。看见那小街小巷上满地的垃圾,恐怕你街都不想上了。
一直要到解放后的1952年,从中央到地方,都成立了“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”。简称“爱委会”。一项卫生工作却为什么要冠以“爱国”这么大的衔头。据说是因为美国在朝鲜战争中使用了细菌武器。中央以大搞卫生运动作防御,因此,卫生就被提高到爱国的层面上来了。
这时候的卫生运动真是史无前例。全民发动搞卫生,不但街道扫干净,单位里家里都要搞。当年的口号叫“八角六面光”。卖梨膏糖的,唱滑稽唱滩潢的,也改唱宣传卫生了,大街设立卫生监督岗,手拿苍蝇拍,手臂套上红袖章。绿客我也在大街上站过岗,监察街上的不卫生行为。自此以后,大街小巷干净了不少
绿客写文章总有个毛病,说着说着,把事情拉近了。四十年代拉到五十年代去了。拉回来吧。
这大街上的清道夫,工作很苦生活也很苦。旧政府给他的报酬实在非常微薄,他衣衫烂娄,蓬头垢面。样子很像乞丐。每逢节日,如端午、中秋、过年,都要向街上的商店讨钱。他站到商店门口,人家就知道他来讨钱了。店家都很自觉。给他的钱总要比给乞丐的要多些。比如,给乞丐一分,给清道夫总要三分、五分。商店大的,给他一角或者一角五。这样清道夫满街的讨一圈,过年的钱就有了。清道夫也不能想着讨钱就讨钱,四时八节,好像都有约定俗成,是不能乱来的。
这条大街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,这叫什么街名。1949年解放军进城了。旧时代的保甲制度还存在,人民政府就利用保长开展社会工作。政府发行公债, 名为“胜利折实公债”(此后发行的都叫建设公债了)。这认购公债的任务都落实到保长头上。这工作有些不大好做。我们住的这条街上的保长当街大叹苦经。他说:“元培街上的保长好当,街上都是店家,有钱。我这都是住户,都是穷人,难做啦!”这一回,我才第一次听到,原来大街的正式名字叫“元培街”。就是以国民革命的原老蔡元培的名字命名的。这位蔡元培先生,是中国著名的教育家。民国初年当过国民政府的教育部长。曾邀鲁迅先生在部里担任过“签事”一职。
不过, 我们这条街上的保长说的也只是片面之词,元培街上的保长也不好当,他的买公债的指标当然要高出很多。当时积极买公债的老板也是有的,但只是少数,多数老板都不愿意买,好拖则拖,好赖便赖。几年以后,私营工商业社会主义改造,商店都是国家的了,可这些老板所买的公债还在腰包里。以后一五一十的从银行里取了回来,连利息都没有拉下。数着那哗啦哗啦的新钞票,还不心花里开出。那些老板叹道,当年死争活赖,不肯买公债。早知如此,悔不该当年多买些。哈哈!绿客我这老毛病又犯了,拉着拉着又拉近了。还拉回40年代去吧!
㈢大街上各式小贩的叫卖声
城里头的市面多半要靠乡下人来旺旺场面。
个冒么,靠外地人来旺旺场面。一样咯啦!
㈢大街上各式小贩的叫卖声
40年代以前,绍兴城里的这条大街,是绍兴城的核心。大多数城里人,多靠这条街混饭吃。先来说说这条街上的小贩,小贩分摆摊和挑担两种。照规矩这街上是不准摆摊和挑担做生意的。乡下人挑一担柴草之类经过大街,警察就要把你赶往后街小路上去。与这大街平行的还有一条小街,叫做“后街”。大街与后街之间有一条河道隔开,所以街上是有很多的桥:清道桥、水澄桥、大善桥、利济桥、小江桥,呵呵!多了,
大街上是不准挑担的人通行的。陌生人到街上摆摊也是不行的,只有那些绍兴城里人的老摊贩,警察惹不起。用摊贩们自己的话说,天下是他们打出来的。绍兴城里的警察,实在没有用。那些老资格的小贩是不怕警察的。警察唯一能欺侮的就是乡下人。其实乡下人也不是呆鸟,只因为他们到了城里,人生地不熟,又势单力薄,只得任警察欺侮。
有一乡下人在街上走,忽然内急,要大解却找不到厕所。万般无奈,只到无人走动的弄堂里解决。事毕刚要走人,警察走了进来查看。倘若被警察查牢,总要命你打扫干净,还要罚款什么的。乡下人灵机一动,把头上的破箬帽盖在那堆臭哄哄的大便上。对警察先生说:“我扑住一只鸟,你给我看住了,我去拿只口袋来抓他”。警察信以为真,等了很久,不见乡下人回来。警察稍稍掀开一条缝,手贴着地面伸进去想抓鸟。不想却抓着一堆软乎乎的东西,还透出一股臭气,掀开一看,却是抓了一手的大粪。乡下人却早已逃之夭夭。这故事是否事实?我想,大概乡下人常受警察欺侮,造出个故事来给自己出口气。
做生意的小贩五花八门,待绿客细细道来:卖祙子、毛巾、汗衫、手帕之类的小商品者。拿一块包皮布在行人道上一摊,就开始叫卖了:“喂!强卖来呀么,减介卖!识得强货裁会买,勿识强货勿要买啦……”这种叫卖,我写成字你还有点懂。在马路上叫卖时,外地人是根本听不懂的。他说的是绍兴口音的上海话。“强货”,就是便宜货。给他翻译成普通话就是:“贱卖啦!减价卖啦!知道便宜的人都会买的!不知道便宜的人你不要买”。大凡卖这类日用品的商贩,都是用上海话叫卖的。其实他们都是绍兴本地人。
其他商贩多数是卖吃食的。有一个买梨膏糖的,双手拿一只手风琴。这只手风琴只有32K的一本教科书那么大,只有三个键,能发出多、来、米三个音符。不知是何年何月哪个西洋外国造的。他一边唱着叫卖,一边用手风琴伴奏:“百草个梨膏糖啊……止呛化痰咯哇……米来米来多…米来米来多…”他不但唱,唱过以后还有念白:“嗨!嗨!药糖,药糖。我葛是真正的药糖,化痰止咳介……”如此唱一阵,卖一阵。他就背起卖糖的小箱子,和还有一个可折叠的木头架子走了,走一段路又摆下摊子再唱。绿客每次看到都要看一会,到不是因为他唱得好听,而是对他那只破旧的手风琴很感兴趣,总要看他弹几下。
还有挑着担子卖油炠豆腐干的。一种是麻油炠香干,他姓王,自称“阿王豆腐干”。一路卖一路随口自编自唱,卖他豆腐干吃的,他都给你唱两句好听的。遇见老的,他说你红光满面,长命百岁。遇到小的他说你活泼可爱,长大有出息。两手略有空闲,还要把那面铜锣堂!堂!的敲一阵;有一回他即兴创作,铜锣堂!堂!敲过,唱道:“来来来!老太公吃得打虎跳,老太婆吃得要坐花轿……”
另一个是卖油炠臭豆腐干的是个老头,他叫卖却只有一句话:“叽!……油炠豆……腐狗……”。这“叽”字本没有什么意思,纯粹是为了发出声音,但他把这个“叽”字喊得最长最响。为了使叫卖声有特色,他把“豆腐干”故意喊作“豆腐狗”。他不时地仰天大喊一声,半条街都能听见。
也有叫声音很低的:“火腿……棕子啊……”。这卖火腿棕子的手臂桥着一只斗桶,上头蓋着一块毛巾。走来的时间每天都很准时,到达大善桥附近约是下午二点多些。夏天时节,人们正被瞌睡虫频频攻击的时候,听着这火腿棕子低沉而缓慢的叫卖声,总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。民间习惯,过年过节才吃棕子,但他的棕子一年到头都卖的。
还有个卖薄荷糖的,他却不开口叫卖。一手捧着盛薄荷糖的方瓶,瓶里插着一双筷子。另一只手摇着像圣诞老公公摇的那种铃当,不紧不慢的摇着走着。人们都知道这个卖糖的来了。准备好另钱买糖。这卖糖的也有老客户,走那里不用说话,他拿筷子夹一块糖给你,你把另钱递给他。他有不少这样的老顾客, 买的和卖的双方都很默契,不用说话就完成了卖买。
还有一种叫卖,只二个字:“炒盘!炒盘!”。这是一个绍兴化的上海话。大概的意思是,这批货便宜点卖掉算了。其实在叫卖的人对这两字也不甚了了。这都是卖甘蔗的小贩的叫卖声。那甘蔗摊往往有两个人的。你买一支甘蔗,他给你铇了皮,再给你铡成一节一节的,装进一只纸袋里。这卖甘蔗的一边熟练地进行这些操作,一边嘴巴里不断的喊:“炒盘!炒盘!甘蔗卖χχ钱一支来啊!炒盘!炒盘!”解放初,城里生意不大好,卖甘蔗的人把摊头摆到绍兴东关镇的集市上。集市上原本也有卖甘蔗的,他们是不叫也不喊的。忽地来了城里行贩,大喊大叫:“炒盘!炒盘!”集市上的人看着新鲜,都来围观,生意自然不错。可那些集市上的老摊贩却傻眼了,怎么炒盘炒盘,生意都让他炒去了。
我接着沿街叫卖。
有一个卖芝蔴酱的,手拎一只斗篮,斗篮里放一只陶瓷的罐,上面有个蓋子。一边走一边喊着:“芝蔴酱…袋袋……”那叫卖的声音渐次低下去。“芝蔴”两字最响,满街都能听到,“酱”字就低了一些,还能听清。再后面的字就糊涂了,听不清了。我家台门里的章先生,有一天他问我:“这芝蔴酱袋袋是什么意思?”我也只能摇摇头。有一回到大街上去,前面在叫芝蔴酱了,我快步赶上去跟在他后头,听听他后面几个字究竟喊什么。近听才听明白,原是六个字:“芝蔴酱…喷喷香”。喷喷两字他喊得怪,听起来像袋袋。这香字你离开二米就听不见了。这叫卖的人他总千方百计要弄出些特色来,这大概也算得一种民间艺术吧。后来我把这对章先生说,开头章先生还不信,以为我这小孩乱话三千。
也有的叫卖像唱绍兴大班的。夏天卖西瓜的摊头,叫卖声很像唱绍兴大班。现在的人生活水平高了,要吃西瓜就买一只。四十年代,家里小孩要吃西瓜就猴抖抖的到西瓜摊里买一块吃吃,西瓜整个儿买的当然是派头大来西的人。因此,摆西瓜摊的人把西瓜劈开,切成大块和小块两档另卖。因此他的叫卖是:“来!吃得块!鸡油黄咯,大块头西瓜卖二百钿块来啊!”这种叫卖声拖着长腔,音质非常圆润幽长。很像绍兴大班里的老生唱腔。
还有个卖“糖炒奎栗”的,叫卖声也很有曲调。这叫卖声如今还能听到,不过他是放录音的。炒栗子也不用手而是用机械炒了,想来现代人比古代人惬意多了。旧时代摊贩叫卖的形式多来,五香麻菇豆腐干、桂花条头糕、烧饼大油条、现炠油老鼠、香烟买伐…美丽牌、小仙女、老刀牌、金鼠牌……
四十年代的大街上也卖“洋”东西了。三明治,就是把面包剖开中间塞进几片五花肉。一个矮胖的半老头,拿着一只精致的竹编篮子。还有一个可折叠的木架。口齿糊里糊涂的不知在喊什么,这糊涂也是叫卖的一种特色。
还有一种卖果汁露的,那是摆着摊头的。上面放着一只茶桶。桶很精美,像欧洲古典式的茶炉子。用的是很洋派的高脚玻璃杯。那果子露却叫做“荷兰水”。
芝麻酱袋袋?我还以为袋袋,是“兑兑”,以物换物。却不料是喷喷香?喷喷和袋袋,发音差了十里廿里了。
学校里上生物课,条件反射,说是每次给狗吃饭前,响一下铃,以后,狗听见铃响,就咽口水。大概人也是,听见那种叫卖声,就知道是哪种卖。管它听不听得清。
夏天还有种冷饮,冰镇正广和汽水。用大块的冰,用铜铇子铇成雪花,渗进汽水杯里。这些在当年都是非常时髦的玩艺。当然,都是有钱的人才能受用。如我辈穷人,自然只能看看。
㈣旧时商家的经营理念
回 43楼(ggm7713) 的帖子 ggm7713:
芝麻酱袋袋?我还以为袋袋,是“兑兑”,以物换物。却不料是喷喷香?喷喷和袋袋,发音差了十里廿里了。
学校里上生物课,条件反射,说是每次给狗吃饭前,响一下铃,以后,狗听见铃响,就咽口水。大概人也是,听见那种叫卖声,就知道是哪种卖。管它听不听得清。 http://www.e0575.cn/
㈣旧时商家的经营理念
旧时,绍兴没有多少工业,经济的运行主要是农业与商业。所以它的活动场所主要是在这条大街上。人们常说的大街,往往广义地把与它相接的横路的口则头的一段也算进去了。譬如第一医院以西到清道桥一段;府山横街一段;花巷;水澄巷,那时只向西一段,向东开通拓宽后就改成胜利路了。其它还有一些路。
当年大街上商店的经营理念与现在大相径庭了。当年的老板开店, 都有“千年基业,万古千秋”的长远打算。儿时常听大人们议论,新店开帐,老板要求经理,第一年必须亏本。倘若第一年就赚钱,经营策略就是错误的。要赚钱必须在二、三年后。
其次;“真不二价”、“童叟无欺”。这条大街上的所有店铺都明码标价,不可以讨价还价。来购物的顾客都懂这个道理,没有人侃价的。因此店家敢宣称“童叟无欺”就是糊涂老人或者不懂事的孩子来买东西,都不会吃亏的。
如今,香港的店铺还传承着这种传统。但是在供大陆客购物的旅游商场是可以侃价的。他们深知大陆客的坏习俗,其实侃价就是商家宰你没商量。与我同一团队的一个房地产老板,买了一块高级手表。标价5000港币,然后侃价,再后以2500元成交。那时的币值,需要108元人民币兑换100港。临到付款,他付的是人民币,按比例要多付200元。这时候他又赖了,他说,我说的2500元是人民币,商场无奈又让了他200元。然后,非常得意他的侃价艺术。这位老板捋起手臂,对我说道:表面是水晶的,表盘钟点的刻度是兰宝石的。可真是无巧不成书。这表我也有一块,是我们单位的50周年的纪念表。牌子叫做“米纳”,与老板的那块牌子、型号、连表带、表壳的样式都是一样。单位发给每人一只,据透露,这表在香港市场上明码表价,合成人民币约1000元。我们整批订购自然还要便宜些。这位老板先生,买这块表被宰1500元。他还正在得意呢,我当然是不可以煞风景,把西洋景拆穿。
侃价的事我碰到的还有;在本地市场,我家老安人为我买皮鞋。门口只有低档的30-50元,有好一点的吗?店家说有呀!拿来一双150元,我那**老安人说:“100元算了”。侃了一阵,100元成交。后来我发现这皮鞋不用擦鞋油,湿毛巾一抹就亮。又后来发现发亮的后面是布做。后来又发现这种布实际是布纹纸。这种鞋批发价约3--5元左右,明码表价买10元利润已经很丰厚了,他却讨价150元。你下次来不来买,他也是无所谓的,钱赚到手再说。你看现在的商店招牌都是布做的,一年新,二年旧,第三年倒闭再另起炉灶。这讨价还价呀,对消费者有百害而无一利。人文道德,商业信用都被败坏了。
回 49楼(深山绿客) 的帖子 深山绿客: 如今,香港的店铺还传承着这种传统。但是在供大陆客购物的旅游商场是可以侃价的。他们深知大陆客的坏习俗,其实侃价就是商家宰你没商量。与我同一团队的一个房地产老板,买了一块高级手表。标价5000港币,然后侃价,再后以2500元成交。那时的币值,需要10 .. (2014-09-11 07:55)
是啊,“表哥”杨达才的表,号称奢华,实际上,人家的出厂价,不知几何?再和人家的工资相比,更不知道价值几何?
哈!又要拉回来了。
那时,大街上的店家不售假。商品有牌子,牌子有低档和高档之分。倘若进货时不慎进了假牌子,那么商店与顾客说明,牌子是假的,以低价出卖反正我不骗你可以吗?那也不可以。经营者认为虽然没有欺诈顾客,但还是背上了个售假货的坏名声。所以往往都以低价推销给后街的批发商去处理。可见得那时的商家如何看重自己的这块金字招牌啊。
借款还钱,是极对守信用,约期不误的。个别真正的破产还不上债的,只有秘密的逃走。不像如今欠钱不还,若无其事。自己照样潇洒,法院判了也无用。
儿时走在街上,多处店堂里看过一付对联:“经营不让陶朱富 贸易尚存管鲍风”。那时,年纪太小。看见念一遍,已背得滚瓜烂熟。然不知其何意。年纪大起来,书也读得多起来。放才知道“陶朱”就是陶朱公范蠡,他退出政坛后经商。家财巨万,富可敌国;“管鲍”是管仲和鲍叔牙,两个人格高尚,谦恭有礼的人。对联在说:做生意要赚钱多多,但是要有人格,要守信用。正由于这种经营理念,造就了许多老字号,响当当的金字招牌。
㈤大街上的老字号
回 53楼(深山绿客) 的帖子 深山绿客: 借款还钱,是极对守信用,约期不误的。个别真正的破产还不上债的,只有秘密的逃走。不像如今欠钱不还,若无其事。自己照样潇洒,法院判了也无用。
儿时走在街上,多处店堂里看过一付对联:“经营不让陶朱富 贸易尚存 .. (2014-09-11 08:04)
十年树木百年树人。
一月毁林,三年毁人。
拜托我们伟大的狗党的腐败总设计师和继往开来接班人带的好头啊。
㈤大街上的老字号
绍兴大街上的绸布庄,老百姓却都叫它布店,规模最大的叫“大昌祥”。解放后它还存在过。其实“大昌祥”并非老字号,重光以后我看着它新店开出来的。布店的真正老字号是“陶泰生”。可惜等我懂事起它已经不存在了。它原店址就在光明路的“新华印刷厂”里头。老辈人说:它的店铺的风水是“大灶头”风水。他的店堂不是像普通商店那样店门大开,而是一个小小的石库门。顾客要走过台门斗,进入大厅才是店堂。因为光线不好,大白天里头也几只汽灯点得锃亮。远远看去,石库门像绍兴传统大灶头的火门。里面的灯光像红红火火的炉膛在燃烧。大门口两边还有石柱石板做的护栏,很像大灶的灰仓。这么好的风水,后来为什么败落了呢?据说与狐狸精有关。
狐狸精,民间尊称她为狐大仙,据说她能使你招财进宝。让你莫名其妙的发达起来,但是,要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她,她们会把所有的财富统统拿回去,让你一败涂地。狐大仙好忘事,因此,把帐目都记在瓦爿背上。你看那些个大户人家,经常请泥水作师傅爬上瓦背,名为“捉漏”,实在是在把狐大仙帐目弄糊涂,让狐大仙无法算帐。据说这“陶泰生布店”什么地方无意中得罪了狐大仙,又没有勤翻瓦片把狐大仙的帐目搞乱。所以就被狐大仙报复而败落了。这民间传说我小时候是多次听老辈人讲过,当然是无稽之谈。不过这房子有狐狸倒是真的。
解放前,这里已经是国民党的“县党部”了。解放初期,绿客我参加工作后住在这里有好几年。那据说做过“陶泰生布店”店堂的大厅,成了我们的饭厅。我们几个住在饭厅边的一邦小鬼,半夜里常常听见骨笃笃…骨笃笃…的声音。有老同志说,这是狐狸爬进来吃饭厅里掉在地下的食物,我等几个小青年议论着,晚上打只狐狸来好吃狐狸肉。许多老同志都说打不得,狐大仙要报复的。
军代表却也不信这个邪,我打仗都不怕,还怕你个奶奶的狐大仙不成。他也支持我们打狐狸。我们是有枪的,但是枪可不能乱放。那时候有规定,倘若朝天连开三枪,全城的所有武装都要持枪待命。每打一枪都要把弹壳捡回来,凭弹壳向上级换回子弹。因此这抓狐狸只能用剌刀。我们几个人做了细致的分工。屋顶上有两个气窗,窗子开关是用绳子拉的,专门分两个人拉。几个电灯开关每人负责一个,所有门都有一个人专负责关门。所有都安排定当。夜半都竖着耳朵,等狐狸上门。狐狸倒是按时来了,我们也按分工出击。大家伙一阵忙乱,只因屋顶上的气窗的绳子没有拉紧,被狐狸钻了孔子,从瓦背上跳之夭夭。虽然没有捉住,但是我们这些城里人也看见了,狐狸是什么样子的。
陶泰生布店与狐狸精的故事,都是民间传说,是带有迷信神怪之类的无稽之谈。而当年陶泰生布店的老板陶恩沛,捐款支持孙中山先生的国民革命,倒是实有其事。绍兴这城市不算很大,但是对于国民革命,对于中山先生来说,这是一个重要的城市。1913年中山先生秘密来绍兴,来绍后即在西咸欢陶宅召集部分同志开会,陶恩沛当场捐助2000银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