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涌湖再新考

提要：

回涌湖位于绍兴城东四里。旧经云：汉马臻所筑，以防若耶溪水暴至，以塘弯回，故曰回涌。历代文献关于回涌湖的记载颇为一致，均曰绍兴城东郭，或城东四里。鉴湖诞辰1850周年，盛鸿郎、邱志荣著有《回涌湖新考》一文，提出回涌湖为浙江历史上第一个中型滞洪水库，认为回涌湖坝址在今越城区禹陵乡葛山两侧。东侧至大二房村附近，坝长500米；西侧坝长600米。坝高在18米以上，接石帆山一端为一石堰，系湖之溢洪口。今《绍兴市志》《绍兴县志》等方志书籍均承此说。我觉得这是绍兴水利史上的大事，有必要澄清事实，还回涌湖本来面目，故撰此文。

一、历史记载：1、回涌湖，又名回踵湖。《南史 谢灵运传》载：“会稽东郭有回踵湖，灵运求决以为田，太祖令州郡履行。此湖去郭近，水物所出，百姓惜之，顗坚执不与。”

2、《嘉泰会稽志》载：“回涌湖在县东四里，一作回踵。旧经云：汉马臻所筑，以防若耶溪水暴至，以塘弯回，故曰回涌。”

3、《康熙会稽志》：“回涌湖在县东四里，一作回踵，《旧经》云：‘汉马臻所筑，以防若耶溪水暴至，以塘弯回，故名。’《南史 谢灵运传》：‘会稽东郭有回踵湖’。湖边有四十亩为义冢，绍熙五年，少监李大性提举浙东常平令县尉特置此，即渡东桥（渡东桥在今延安东路与环城东路交接处。）下之划船港也。”

二、 回涌湖堤在若耶溪口葛山说的提出

盛鸿郎、邱志荣《回涌湖新考》一文通过文献记载以及诗歌的分析，得出回涌湖堤在若耶溪口葛山东西。堤高18米以上。其主要依据有：

其一，作者认为回涌湖不可能位与城东，理由如下：

“上述三种记载，均指回涌湖在‘东郭’或‘城东’，即在东郭门外平川地区，如记载确切，为防若耶溪水暴至而建湖，除南为若耶溪口外，至少应在东、西、北三面筑堤：东堤——葛山至东湖；西堤——石帆山至东郭；北堤——东郭至东湖。在鉴湖建成后成了‘湖中之湖’，但不可理解有：

1、 若废回涌湖，如废鉴湖之部分，而在今所能见的资料中，回涌湖早已不存，而鉴湖完整存在。

2、 所有能见到的资料中，均未提及上述东、西、北堤，“鉴湖图”中也未表示。

3、 废湖，若耶溪溪水再暴至，如何解决？

所以回涌湖不可能位于城东。”

其二、通过《水经注》诗歌分析，结合葛山西面东西向的土山分析。认为《水经注》记载的孤潭在石帆山下，认为诗歌描写的情景这里有坝。

于是得出回涌湖堤在若耶溪口葛山说。

三、 回涌湖堤不可能在若耶溪口葛山东西。

理由一：文献明确记载回涌湖在会稽东郭，县东四里。而且文献记载历代统一。

理由二：《回涌湖新考》一文的两个主要理由皆不能自圆其说。首先作者认为回涌湖若在城动，则堤应为“东堤——葛山至东湖；西堤——石帆山至东郭；北堤——东郭至东湖。在鉴湖建成后成了‘湖中之湖’” 回涌湖是马臻修建，和鉴湖是一体的，不知道《回涌湖新考》认为建于鉴湖前，依据何在？至于东、西，北三堤难道一定要从葛山这里开始的吗？若耶溪出了葛山难道就不是若耶溪了？难道东、西，北三堤不可以是从鉴湖塘算起？作者第三点认为“废湖，若耶溪溪水再暴至，如何解决？”，这个疑问看似有道理，仔细分析，还真没道理。若耶溪溪水再暴至，难道鉴湖就承受不了了？（其山水连续从若耶溪排出，鉴湖湖面足以承受）反到是《回涌湖新考》作者认为的回涌湖存在，若耶溪溪水再暴至，如若导致回涌湖决堤，其水突来，那鉴湖就真的承受不了了。因此作者认为回涌湖不可能在城东的理由不成立。

其次《回涌湖新考》作者认为“孤潭在石帆山下”不成立。“溪水上承嶕岘麻溪，溪之下，孤潭，周数亩，甚清深，有孤石临潭。乘崖俯视，猿狖惊心，寒木被潭，森沉骇观。上有一栎树，谢灵运与从弟惠连常游之，作连句，题刻树侧。麻潭下注若邪溪，水至清照，众山倒影，窥之如画。”麻潭在若邪溪之上（南），此孤潭在今平水江水库的位置，历代诗人题咏从未见说在石帆山下。作者引用谢灵运《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眺》一诗，认为诗中湖就是回涌湖。这首诗中所描写的湖乃是谢灵运始宁县，南北两居之间的巫湖。因此此理由不做证。作者引用谢惠连（引用时误为谢灵运）《泛南湖至石帆诗》，通过诗中“登陟苦跋涉。”一句断定，跋涉的乃是回涌湖的湖堤。然后作者再引及一些唐诗，诸如“堤形弯烫斗，峰势入香炉”“堰限舟行路，堤通车马途。耶溪岸回合，禹庙径盘纡”以此来暗指作者所指的回涌湖堤。这一点我以为不足为证，一是诗人未言明，二是诗歌的意境虚无缥缈，不能成为主要依据。

通过以上分析，因此我认为《回涌湖新考》一文的两个主要理由皆不能自圆其说。

理由三：葛山西面的土山遗址，不是回涌湖的文献依据。此土山，残存东西向，但亦有呈东南的趋势。有可能为文献记载的越国时代的燕台或者贺台遗址。

四、回涌湖在城东郭，文献记载无误。

理由一：文献明确记载位于绍兴城东郭，或城东四里。引用文献可见文首。

理由二：通过唐诗分析，在城东郭。

1、唐代诗人李绅《有新楼诗二十首 灵汜桥》

灵汜桥边多感伤，分明湖派绕回塘。

岸花前后闻幽鸟，湖月高低怨绿杨。

能促岁阴惟白发，巧乘风马是春光。

何须化鹤归华表，却数凋零念越乡。

此诗所写灵汜桥位于绍兴城东郭五云门外，与文献记载回涌湖相去不远，分明湖派绕回塘一句也说明灵汜桥附近确实有回塘存在。《南史 谢灵运传》所说“此湖去郭近，水物所出，百姓惜之”当时绍兴郡治位于东郭门西面，今十三亩头附近一带（详见拙作《》），因此此湖水物所出更为突出。

2、从唐代歌咏鉴湖、若耶溪的诗歌来看，当时鉴湖与若耶溪可以通船，而且往来频繁。綦毋潜的《春泛若耶溪》

幽意无断绝，此去随所偶。

晚风吹行舟，花路入溪口。

际夜转西壑，隔山望南斗。

潭烟飞溶溶，林月低向后。

生事且弥漫，愿为持竿叟。

“晚风吹行舟，花路入溪口。”溪口当为若耶溪口，案盛、邱考证此溪口当为回涌湖堤，那么则是“晚风吹行舟，回塘阻溪口”了。丘为的《泛若耶谿》

结庐若耶里，左右若耶水。无日不钓鱼，有时向城市。

溪中水流急，渡口水流宽。每得樵风便，往来殊不难。

一川草长绿，四时那得辨。短褐衣妻儿，馀粮及鸡犬。

日暮鸟雀稀，稚子呼牛归。住处无邻里，柴门独掩扉。

“溪中水流急，渡口水流宽。”也说明若耶溪口无坝，若坝在，若耶溪则为回涌湖淹没，溪中水流自然不会急，“有时向城市” “每得樵风便，往来殊不难。”我看要爬过这18.6米的高坝可是大有难度。这里若建牛埭，将是超级大埭，船要是爬过这埭不翻船也有破底的危险。再看储光羲【酬綦毋校书梦耶溪见赠之作】

校文在仙掖，每有沧洲心。况以北窗下，梦游清溪阴。

春看湖水漫，夜入回塘深。往往缆垂葛，出舟望前林。

山人松下饭，钓客芦中吟。小隐何足贵，长年固可寻。

还车首东道，惠言若黄金。以我采薇意，传之天姥岑。

“春看湖水漫，夜入回塘深。”是将回塘和湖写在一起，此湖大致应该为写鉴湖。诗人秦系曾隐居与若耶溪云门寺附近，诗人《镜湖野老所居》（一作马戴诗）诗：

湖里寻君去，樵风往返吹。树喧巢鸟出，路细葑田移。

沤苎成鱼网，枯根是酒卮。老年唯自适，生事任群儿。

诗人从若耶溪乘往返樵风去鉴湖寻找野老，可见鉴湖与若耶溪水可以自由通舟。宋代词人柳永记下了当时景象：“渡万壑千岩，越溪深处，怒涛渐息，樵风乍起。更闻商旅相呼，片帆高举，泛画鹢，翩翩过南浦。望中酒旆闪闪，一簇烟村，数行霜树。残日下，渔人鸣榔归去，败荷零落，衰杨掩映。岸边两两三三，浣纱游女，避行客，含羞相笑语”。试问要是若耶溪口有高坝，舟楫如何往来？

理由三：回涌湖的修建是鉴湖湖堤水利建设的需要。

明末清初顾祖禹《读史方舆纪要》正文 卷九十二　浙江四“又有回涌湖，在府东四里。相传马臻筑塘，以防耶溪之水，溪水暴涌，抵塘而回，故名。一作回踵。”在鉴湖修建之前若耶溪是通海的，也就是鉴湖的湖堤必须建设在若耶溪上，若耶溪直冲鉴湖湖堤，湖堤必然有溃决的危险，于是马臻“以防若耶溪水暴至，以塘弯回，故曰回涌。”这个规划放在现在来设计，我想大部分的人都会这样为之，这是常理。若塘不弯回，这湖堤估计是要筑不成的。不信的话，弄点烂泥、自来水，找块空地就可以做实验。

理由四：若耶溪口有坝不符合当时乃至今日水利设计原理。理由如下：

1、当时的农田水利主要是靠水源疏导。即靠上游水导向下游，还不具备水车灌溉。《回涌湖新考》作者认为的回涌湖高坝在18米以上，当时尚不具备建闸灌溉的能力。也就是建高坝的目的是蓄水。那这水蓄了干什么呢？导致的后果有四点，一是上游平原被淹没，二是下游平原被断水（包括会稽城），三是一旦此湖决堤，会稽城将不保。四是将平水与城市人为阻隔导致交通不便。这样的湖劳命伤财，反受其害，建来干什么用？若放在今日还可以搞搞旅游、发发电，建建自来水厂。在当时，除非他们严重干旱，没有水喝，需要蓄点水，（这种可能不存在），下游同志全部挑水灌溉。当然这样的可能性不存在。

2、盛、邱根据诗歌考证此湖废于北宋，存在800多年。实在不可信。哪怕即使有此一坝，要知道这是土坝，能承载八百年不决堤吗？即使钢精混凝土能保证八百年乎？去年四川地震，水位上涨，现代水库就已经受不了了，何况土坝呢？（一但决堤还会去修复吗？）事实上一旦决堤，是一场大的洪灾，文献必然会有记载。可是有文献记载吗？好象没有。此堤一决，洪水迅速直冲会稽郡城，这才是危害。

3、从文献记载来看，如若耶溪口有坝，为何没有文献提及，而且从绍兴大量诗歌中为何没有言及回涌湖，如真在若耶溪上，那为何没人把若耶溪说成是湖？一个宽处达2公里的湖还能称溪吗？新安江水库还能叫新安江吗？

结论：回涌湖应位于绍兴城东郭

综上所述回涌湖应位于绍兴城东郭，而不在葛山北若耶溪上，也不是什么浙江历史上第一个中型滞洪水库。它是马臻筑鉴湖的一部分堤塘，因为靠近郡城，又是若耶溪水的下冲部分，因此以塘弯回，保护堤塘，成为一个湾口。到了鉴湖建成后，水面逐渐稳定，若耶水就不再直冲湖堤，这里泥沙渐渐淤积，因此到了刘宋谢灵运时代就有可决湖为田的可能。故《南史 谢灵运传》有这样的记载：“会稽东郭有回踵湖，灵运求决以为田，太祖令州郡履行。此湖去郭近，水物所出，百姓惜之，顗坚执不与。”

2009年3月9日千年月修订于家天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