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封未删的邮件

笔记本的风扇发出不均匀的嗡鸣，像只被岁月困住的蝉。林砚之摸着触控板上两道深辙记录着十几年的指痕——这台2004年的"方正"笔记本，屏幕边缘的胶条早已龟裂，却仍能倔强地唤醒QQ邮箱的登录界面。

收件箱数字定格在"997"，最末一封未读邮件标着猩红的感叹号。发件人"晓枚"发送时间：2008年7月31日14:23，主题栏四个字：我的"情书"！

林的指腹在触控板上顿了顿，像怕惊扰了什么。那年他在兰州市安宁区一个城中村改造项目当乙方负责人，住黄河北岸的“现代城”，小区商业街中那家“四海酒家”每日到这个时候永远飘着手抓羊肉的汤香和牛肉面浓郁的香菜味。

马晓枚是这家酒家的大堂经理，说话带着河西走廊的沙粒感，笑起来时右边虎牙会顶起嘴角的痣。作为项目乙方负责人的林，总在现场办公室前熬到深夜，马每回把牛肉面端到办公室时，独特的香菜碎味总随着她的笑声在面碗里打转。

邮件正文是宋体四号字，个别字母已扭曲成乱码，却不妨碍那些滚烫的句子灼穿屏幕：

"林砚之，我知道你下周三值夜班。刚才，我俩由五泉山回来的路上，我又见卖橄榄的那老汉，想起你刚才在缆车上说：‘兰州的橄榄比杭城的甜，回味特浓’。为让你有更浓的回味，我又买了两斤，用玻璃瓶装着，放 现代城 门卫处，请你去取。

你总说我太直，不像江南女子会绕弯子。可我看见你趴在图板上审阅图纸那刻，台灯把你的影子投在墙上，像棵孤零零的白杨树时，心里总会跟你说： 我想给你当棵扎根沙漠的沙枣树，冬天能挡大漠的西北风。

上周你去西宁访友，我去你家帮你收了晾在阳台的衬衫。袖口磨破了，我自作主张给你缝了朵小花——别嫌土，沙枣花太小，怕你看不见。

就这些。要是你觉得唐突，我明天就去把橄榄拿回来。"

没有落款，只有个歪歪扭扭的笑脸符号，像她当年总画在酒店大堂值班表角落的涂鸦。

光阴神速，五年飞逝，项目完成，林返回江南。他记得那个飘着橄味的周三夜班，记得袖口那朵针脚细密的小花，更记得五年后兰州站台上，马晓枚塞来的一张纸条："沙枣树在西北活得很好，别惦记。"

笔记本鼠标指针僵在"17年前"的日期栏。他伸手擦拭时触到窗台绿萝垂下的水珠，液体在屏幕上晕开，像迟到了十七年的泪。光标在回复框闪烁良久，最终落下："马晓枚：思你，念你。当年的橄榄回味特浓，令人难以忘怀，直甜到现在。"

点击发送的瞬间，窗外，西沉夕阳映衬着天边的晚霞，很美很诱人！林静了静，心头似乎听到了十七年前的马晓枚，应了声跨越时空的“好”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