绍兴稽中的重大考古发现,不仅首次在绍兴古城内确认越都城大型建筑基址的存在,而且实证了绍兴2500多年城址不变的历史和相关文献记载的真实性。考古成果的取得,对深入研究越都城的空间布局、宫台建筑和基层行政机构建置等重大问题,都有无可替代的实证意义。
虽然稽中早期(春秋战国)建筑基址,只是范蠡越都城规划建设中的一个点,但作为规模宏大的一组建筑群,它的名称叫什么,建筑形态如何,承担着何种使用功能等问题,有待在考古成果与文献记载相结合的研究中去寻找答案。稽中基址是越都城建筑的有机组成部分,因此我们无法离开越都城的整体布局,仅凭片言只语或个别孤证而得出符合史实的结论。城市是个完整的空间组织体系,探讨稽中基址本原,至少需要从物理空间、社会空间和地理空间三个维度去寻求答案。笔者围绕以上三个问题、综合考古成果和文献记载,初步研究认定,稽中建筑基址是越王句践的离宫遗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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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战国与汉代建筑基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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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宫,亦称“离台”,因建于淮阳里故又称“淮阳宫”,是越都城的主要宫台建筑之一。其物理空间,以高台形式出现。学术界认为,高台建筑流行于战国至西汉时期,是当时宫殿的主要建筑形式。一般以高大的夯土台为基础,在夯土版筑的台上层层建屋,形成体量较大、形式多变的建筑式样。建筑外观宏伟高敞,非常适合宫殿建筑的需要。据《越绝书》《吴越春秋》等文献记载,越都城内外有越王台、灵台、离台、斋台、贺台等10余处高台建筑。这些高台建筑有一个共同特点,即不是建在山上,就是建在土丘上。前者如越王台在会稽山,灵台在怪山,斋台在稷山;后者则建在因地势起伏形成的土丘上,如美人宫在北坛利里丘,中指台在高平里丘,离台在淮阳里丘。需要指出的是,《越绝书》等文献在记载越都城重要建筑时,用字讲究,行文严谨,高台建筑的台基是“山”还是“丘”,严格区别,毫不含糊。《越绝书》称离台“在淮阳里丘”,据此可以推定,离台所在地应有隆起的土丘。果不其然,考古实践已经证明,稽中基址确有一座土丘,今名“幼翁山”。
越都城的高台建筑,城内外均有分布,以城外为主。城内记载较为明确的,除美人宫外,还有灵台和离台,而且使用功能各不相同。如所谓的“离台”,是指建于正宫之外供帝王出巡时居住的宫室,也就是供句践使用的宫室。在宫殿之外另建离宫或别馆,是越国的传统。南朝孔灵符《会稽记》在写到绍兴湖塘古城村时说:“离宫别馆,遗址尚存”,是哪一位越王的“离宫”已难识读,但淮阳宫是越王句践经常出没之所,则是无疑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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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战国建筑垫板和方柱细部
对越王句践的日常行踪,《越绝书》有如下记载:“句践之出入也,斋于稷山,往从田里;去从北郭门,炤龟龟山;更驾台,驰于离丘;游于美人宫,兴乐,中宿;过历马丘,射于乐野之衢;走犬若耶,休谋石室;食于冰厨。领功铨土,已作昌土台。”整条行踪路线,经历或涉及斋台、灵台、驾台、中指台、宴台、昌土台和美人宫等7处高台建筑。活动范围大致都在东郭门和五云门外,那里有富中大塘和山阴故水道等农田水利设施,是越国最早得到开发的地区。可以说,将离宫置于大城东南方向的淮阳里,实在也方便了句践出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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按照离台在淮阳里的记载,从社会空间的视角考察,行政上隶属于淮阳里管辖。里,原本是指人口聚居的地方,是古代的基层行政单位。越王句践把新建越都城的使命交给范蠡时,明确要求“筑城立郭,分设里闾”,将“分设里闾”置于与“筑城立郭”同等重要地位。所谓“分设里闾”,其实包含两项任务,即建置基层行政单位的里和为里居百姓建设必要的安全及公共设施。
范蠡究竟分设了多少个里?据《越绝书》《吴越春秋》《水经注》等文献统计为17个,分布于越都城内外。城外有苦竹里、康乐里、练塘里、富中里、巫里等,这些里的大致方位,于今尚可辨析。城内则有东武里、南里、阳城里、北阳里城、北坛利里,当然也包括淮阳里。
对于里的建筑,从文献记载到目前中外学者研究成果看,一般四周建有里墙即所谓城郭。在范蠡分设的里闾中,“里”是基层行政管理单位,“闾”是里墙中开设的门户,供里人出入。文献记载大致反映了这种独特的历史存在。上述里闾,有称“里”的,也有称“城”的,如苦竹里,又称苦竹城。而更多的里闾,干脆“里”“城”并用,即名称中既有“里”又有“城”,如阳城里、北阳里城、安城里、北坛利里丘土城等。
笔者认为,文献中“里”与“城”的互用或并用,不是随意之举,而是对“里”的建筑形态的特殊表述,即里是一座有围墙的城,一座城便是一个里。日本学者宫崎市定以山阴苦竹里为例,直接指出:“里在外观上是一座城”。中国学者张继海的表述更简单,他说“里是城”(张继海《汉代城市社会》)。《越绝书》谓美人宫“周五百九十步,陆门三,水门一”,“周”在这里指的是城郭,对照城邑形态,城郭、城门两个城池要素均已具备,所以北坛利里是一座城。与美人宫一样,范蠡的封城“阳城里”,虽无城的周长记录,但有“水门一、陆门二,西通水路”。离宫的规模,《越绝书》载:“周五百六十步”,按战国1步6尺、1尺23.1厘米换算,离宫周长达到776.16米,是一处大型宫台建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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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《越绝书》中关于“离台”的记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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进一步考察离宫的地理空间,对破解稽中建筑基址之谜,显得尤为重要。
首先应当肯定,稽中遗址位于越都城内,其地理标志是遗址在五云门和东郭门以内。《越绝书》称句践小城有陆门四、水门一;山阴大城有陆门三、水门三。然而,大、小城所有城门的名称和具体方位,文献载明出于越国时期的只有五云门和东郭门两处,因此,离宫位于越都之内是毋容置疑的。更具体地说,离宫在山阴大城之内,理由之一,东郭门、五云门是山阴大城之门,非句践小城之门;之二,句践小城用地面积有限,紧挨着越王宫台另建离宫,既受环境制约,更有悖常理。
其次,既然离宫建在淮阳里,而淮阳里又有隆起的土丘,这应该是一种地理标志。幸运的是稽中遗址北侧,确有一座“幼翁山”,虽然文献并无“幼翁山”的记载,但明万历《绍兴府志·府学图》中的“稽古阁”,就位于土山上。这不是偶然巧合,而是“淮阳里丘”的实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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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三,淮阳里的地理方位,在山阴大城东南面,由于参照物不同或记载失误,文献中出现三说:一是宋元之际徐天祜的《吴越春秋》音注本,引《越旧经》说:“淮阳宫在会稽县东南三里”;二是嘉泰《会稽志》卷第18《拾遗》称:淮阳宫在“今会稽县北三里甘滂巷北”;三是某《吴越春秋》校注本在转引徐天祜音注本时说“淮阳宫在会稽县东南二里”。
第三说引用的是徐天祜音注本,参照物和地理方位并无异样,只是距离由3里变成2里,或为转引时失误。第三说文字表述不清,同一语境下出现两个“北”,实际距离可能超过3里,而且地理方位与第一、第三说南辕北辙。其中所谓的“甘滂巷”,乾隆《绍兴府志》卷72考证结果,甘滂“在五云门外十里,六朝时名甘滂,唐初......曰高阳里,土人因合乎曰阳滂,后误为洋滂”。可见第二说难以足信。第一说音注本作者徐天祜,山阴人,宋末景定三年(1262)进士,后以文林郎国子监库官召,不赴,退居城南,音注《吴越春秋》。国内研治《吴越春秋》的学者,几乎一致认为,目前流行的《吴越春秋》,主要是徐天祜音注本及其翻刻本。比较以上三说,笔者不得不说,当以徐天祜音注本为是,即淮阳宫在会稽县东南三里,与稽中建筑基址相合。
综上所说,离宫的物理空间、社会空间和地理空间的高度重叠表明,考古视野下的稽中建筑基址与历史文献记载中的离宫完全重合,由此给出的结论应该:稽中建筑基址就是越王句践的离宫。(任桂全)
看到“苦竹里”一词,想到兰亭有个苦竹村(位于漓渚铁矿总公司那边),“苦竹”的叫法会不会是那时传下来。
任文全靠猜测,不足为信。
说离宫的同学,就是不肯承认某些事实!他们的一套学说只是暂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