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家随笔

前段浏览朋友圈，看到朋友转发的一篇文章《你有多久没有回老家了》。看到有几个朋友在后面跟评论，“我上周刚去过了”、“我好久没有回去了”......

我呢，我昨天前天都去了，因为我父亲母亲现在住在老家。

对于老家，可以说在娶妻生子之前，我真的没有什么概念，因为在80年代初期，我的父辈和祖辈之间因为矛盾，一直没有经常性的回家，最多是每年的春节时候，回去一趟，当然也是走走过场，所以老家对我来说，只是知道我爸爸是那里的人。

由于上两辈人之间的矛盾一直没有很好的缓和，我也很少回老家去，多少有点受到父辈的影响，自己想起去看看的念头也几乎没有。后来工作了，两辈人的年纪也逐渐大起来，毕竟对我来说，中国人传统的骨子里不得不认自己的老家在哪儿。偶尔我也去看看，那个时候祖父母都还在，我去了，也能坐下来，吃个便饭，传递一下两辈人之间的信息，毕竟也是直系血亲，倒也没有老死不相往来的仇恨。刚参加工作的时候，还没有自己的汽车，每当坐车到村口，沿着孩童时候模糊的村路往里走，路上偶尔也能碰到村里的乡亲，他们对我这个陌生的“外来者”表示好奇，那个时候20来岁了，他们可能从我的面貌上看到了我父亲的影子，便主动和我打招呼，“是不是谁家的儿子”，我只能尴尬地点头回应，看到和我祖父母年纪差不多大的，基本上叫爷爷奶奶，看到和我父母差不多大的，就是叔伯婶姨，其实我知道我把很多人的辈分都叫小了，因为我知道我家的辈分在村里是很小的，我记得小时候和村里的同龄小孩玩弹珠的时候，我推了人家一把，后来祖父告诉我那个小孩我得叫爷爷。

大约2012年吧，祖父去世了，祖母一个人在老家生活，由于当年的矛盾多半由于祖母引发，故而去的更少了，祖母比较倔，脾气又古怪，有个姑姑嫁到自己村里，平时的时候她去老家看看相对多点，祖母对我父亲而言毕竟是生身父母，相对就去多几次，但是由于老年人的怪脾气，始终不能好好的说话，即使我的父母没有回老家过春节，她也不肯去女儿嫁吃年夜饭。特别是祖父去世那年，又和我的父母因为琐事，爆发了一场争吵。2019年的时候，我的父亲中风了，出院以后，右侧身体就留下了后遗症。又没过多久，祖母因为不慎摔伤了腿，卧床了，开始阶段在自己村的女儿家里休养，因为姑姑还要上班，所以每天早上父亲一个人从市区坐车到姑姑家，照顾祖母起居，傍晚就坐车回到市区，就这样了过了个把月，可能祖母和父亲都觉得有儿子的老人，住在女儿家里休养，也不是个事情，就和家里商量，本身因为中风以后自己行走不便，现在祖母又卧床，还不如去老家一起住。我和母亲没有意见，那个时候父亲虽然半身不便，但是做饭什么的，基本上没有问题，所以就放心地他们娘俩住到了老房子。也正是那段时间，母子之间可以说是几十年之后又那么近地生活了一段时间。大概过了半来年，祖母过世了。由于父亲中风了，丧事场上有些仪式本来需要父亲出任的地方，都有我这个孙子代劳了。虽然从小没有和祖辈存在多少感情，但是那个时候倒也不怕什么，或许就是因为血缘吧。

办完丧事，父亲找到我和母亲商量，意思是住在市区他走路不方便，村里也有儿时的朋友，老家屋后正好有地，可以借点农活锻炼一下身体，我们也同意了，对老房子进行了简单的维修清理装修，算是给父亲养老了。

父亲是个坐不住的人，虽然右半身不便，但还是养鸡养鸭，开垦自留地，还把人家不要种的地都去翻了个遍，渐渐地就开始打电话给我，让我回去拿鸡蛋鸭蛋，拿时令蔬菜......他一个人在老家呆了又有个半来年，我母亲因为从80年代初期离开之后，几乎没有再去过，也不习惯了老家的生活，所有有时候白天帮父亲去地里忙点农活，傍晚就坐车回市区。但是家里毕竟是需要有个女人的，特别是上了年纪以后，再加本身又不便，我和母亲讲，还是回去一起住吧。就这样，父母亲就在老家开始了大半辈子没有经历过的农村生活。

老家所在的村本来就不大，自然村就更小了，曾经我听说整个自然村和我家一个姓的就16、7户人家，我曾祖父一脉就有8家。我父亲一代的几个堂兄弟各家都还在城镇上面或者城市生活，平时也就清明、七月半、冬至、春节前后回来上坟。我父母亲回到老家之后，我在村里转了一圈，也就四户人家在长期居住，据说他们都比较高兴，小小的村落里又多了一份人气，意思是又多了一个可串门的去处。

当我父母亲长期在老家住下之后，我已经40出头了，因为他们住在那里，我的概念里就开始有了所谓老家的概念，以前同事聊起周末干嘛去了，到哪儿哪儿了，很多人说去老家了，那个时候我没有这个话题可聊，因为实际上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能算有老家的。现在我也常回去了，也能参与这个话题了，这个感觉，怎么说呢，不是说老家祖上给我留下了万顷良田或者深宅大院，可能是人到一定年纪之后需要和别人表明自己原来的根在哪儿。我也开始一周一两次地回老家看看，从一开始车子进村直接开到自己家门口，慢慢地进村之后就放慢了速度，摇下了窗子，不是自己开了大奔宝马炫耀一下，而是怕遇到熟悉的乡亲，需要打个招呼，不然以后村里的小卖部门口聚集的大爷大妈们会背后骂几句：那个谁谁家的儿子，一点道理都没个，车子开的飞快，碰到人都不理不睬的......

父母亲固定在老家生活之后，也开始和中国万千农民一样，门口的角落了重点小葱大蒜，废弃的老房子里关几只鸡鸭，屋后的自留地也开垦出来，和村里其他的农户一样种上了当季的蔬菜，我记得有青菜、萝卜、蒜苗、生菜，茄子、辣椒、番薯、洋芋、丝瓜、冬瓜、玉米等等，我意思是稍微种点就当锻炼身体了，但是父母一直延续了他们年轻时候留下的个性脾气，要么不种，要种要养就得像模像样，所以往往把晚饭搞到很晚，有时候我下班后回去转一下，天都黑了，米还没下锅。

一般到了快周末的时候，母亲会给我打电话，意思是有什么蔬菜成熟了，鸡蛋又积攒了一些，周末休息天的时候回来一趟，拿点到市区家里，给媳妇孙子带点尝尝。有时候我知道我去一趟来回的汽油费，可能买那点蔬菜也差不多了，但是我也从来没有忍心拒绝，可能是父母亲年纪大了，嘴上不好意思说想看看自己的儿女，找个理由吧。但是我始终有点没有做好，其实他们看到儿子一辈的同时，更希望看到孙子这一辈，可是因为小孩子上学周末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的时间，故一直没有带过去。母亲经常在电话里或者我去老家的时候问我，孙子学习怎么样，家里都好吧？我随口就应付几声。她会小心翼翼地问一下，如果放假有空，也可以带孙子来吃饭，家里有菜的。但是我都以小孩子上兴趣班的理由，拒绝了，知道今年夏天中考结束，母亲再次和我说了，上高中前，回来吃个饭吧。我知道，我儿子除了过年去过，平时好像是没有回去过。我不禁有些汗颜。

父亲因为几年前的中风，身体状况逐渐变弱，年轻时候碗都能咬破的气势已经一去不复返了，我回去的时候，常看到他独自坐在门口廊檐下的小方桌边上，桌子上是一壶开水，一杯茶，更显眼的是哪个药盒子，母亲一周一次给他早中晚装好的，但是因为记忆开始衰退，父亲会忘了吃药，或者随便哪个格子里拿药吃，母亲电话告状，说你爹不听话，又乱吃药，我听说以后，总是会回去一趟，安抚一下母亲，然后和父亲细声细语说几句话，像极了小时候父母和我说话。后来我还在父亲座位的桌子上打印了四个字“按时吃药”。据说，稍微有所好转，但是偶尔还是会忘记，我便和母亲讲，你就多费心吧，我给你手机闹钟弄好，到点了，记得问一下父亲。父亲的中风伤到了语言神经，影响了讲话和吞咽的功能，刚开始那一两年，还能自己走到外半村，那里有一些和他同龄的乡亲，可能有他小时候小伙伴，偶尔参与一下他们话题，但是后来厉害起来了，他也就去得少了，更多就是一个人坐在廊檐下，看看家里的两只狗和一只猫在门口的水泥地上撒欢，如果母亲在屋后的菜地时间久了，也会带上根棍子，一颠一簸到地里去看一下，催她烧饭，那个时候猫和狗也会跟去，到菜地里打滚，引得母亲一顿埋怨，自家地里还没什么问题，把邻居家的菜地弄坏了，可是要被骂的。

有时候，我开车到门口，父母都在廊檐下，偶尔也会有父亲小时候关系比较好的伙伴同在，母亲会表扬父亲，说他听力眼力真好，老早就和母亲讲，儿子来了。我的车一拐进，母亲就和我说你爹真神了，老早就含含糊糊说你来了，她还不信，后来我坐在父亲的位置上一看，原来村口的道路刚好在他的视线里，可想而知，他平时没什么事，其实就是两眼在望着村口那条路，我到现在也没有问他在看什么，可能他在等他儿子和孙子，或者他在回忆他的小时候，年轻时候的点滴。我不知道，我到了他那个年纪，我会不会也坐在那个位置上，想一些什么东西，因为我下车前看他坐在那里的样子，和过世的祖父，无论外形还是神态，几乎是翻版，尽管父亲年轻的时候我还不觉得像，但是这几年，越来越像。有机会，我得问问他。